那大概是个神奇的地方,我小时候这样觉得,现在还是这样觉得。
第一次去宝鸡市区的大姨家,是个蛮有意思的故事。那时候我的记忆还不够连贯,只记得关键处。应该是冬天发生的事,当时我穿得挺暖和。和爸妈住在宝鸡市郊的姥姥家,晚上的时候表哥一家要回宝鸡家里,我死活闹着要跟着表哥他们一起去,没办法,爸妈只好把我送上了去宝鸡的火车。第一次坐火车,我好奇地瞅着窗外,外面黑洞洞的怪吓人。到了表哥家之后才发现爸妈不见了,急得一直哭,让大姨和大姨父不得安宁。最后爸妈连夜赶到宝鸡,才把我安抚妥当。我小时候反应慢,上火车的时候还一点都没察觉(爸妈没上车),等到表哥家才炸开了锅。现在忆及此事,觉得我小时候好难养、好麻烦(笑)。
后来有好几次都是放暑假的时候跟爸妈一起去宝鸡。当时大姨家在渭河堤边上的一个小区里。周边的道路窄而长,似乎只有自行车和摩托车能轻松通过。路边的树无比葱郁,夏天的时候整条街都被笼罩在树荫下。大爷在树下扇扇子下象棋,大妈在蔬果市场跟卖家讲价钱。走出小区大门,左转,上台阶,就能看到渭河堤。渭河堤前面的那片地方,被开发做了公园,就是渭河公园。那时候渭河公园算得上宝鸡相当大的公园,给小孩子玩的设备也齐全,经常是附近居民茶余饭后的必去之地。而我也是每次穿好鞋,蹦着跳着从大姨家一路小跑到公园里撒欢。
公园入口有条简陋的沙石铺成的下坡路,我曾在上面摔倒过几次,严重的一两次还擦破了膝盖,涂点紫药水再继续边跑边跳。公园里的路径都是鹅卵石铺的,隔几步就有各色鹅卵石铺出的动物图案。现在我能记得那些细节的确不可思议,我当时一定是为了记下那些事,在脑子里腾出了相当大的空间呢。公园里有个水上乐园,当时应该是宝鸡市唯一的一个水上乐园。我和表哥去里面玩过,那是我在水里玩得最开心的一次,一直到晚上还不肯回家,当时还飘着小雨,最后被大姨揪回了家。第二天早上躺在大姨家的床上,累得起不来,膝盖疼了一天。
长大一点儿之后就没有再去渭河公园玩过水了,多数是和姥姥还有大姨一家在公园里散步锻炼。经常绕着河堤走一条长长的路。河堤边种有一丛丛的芦苇,能看出来是经常被打理的,刚刚好的高度从岸边探出去。阳光很慵懒,没有雾,傍晚可以从河堤上看到对岸的高楼,再朝前能看到正在搭建的大桥,从这头通向那头。河堤边上满是饭后散步的人,大姨和姥姥能碰到熟人,打声招呼寒暄几句。那种市井生活的小小趣味,小时候的我是不明白的,大概是因为那些“熟人”我都不认识,就更不知道姥姥和大姨与他们曾经的故事了。
表哥上高中之后,大姨家搬离渭河堤,自然我也少了和渭河公园的接触。巧的是大姨家依旧靠近一个公园。之后我总是乐此不疲地进到公园里玩一个叫“冰天雪地”的滑滑梯,滑滑梯又高又陡,在我当时的印象里刺激程度不亚于过山车。不过新的公园没有给我留下其他深刻的记忆,可能我还是更喜欢之前的那个。
后来我又去了一次渭河公园,意料之中的——公园已经是一副破败的模样。只有几个老人在公园里锻炼,远不如从前的热闹。可能是因为周边的很多居民都像大姨家一样搬了出去,也可能因为市区兴建了更上档次的大公园。设施也生了锈,就像摄影师镜头中失落的游乐场一般,已不堪岁月的重负。堤边的芦苇已经疯长到接近两米,乱糟糟地涌上岸边。越过芦苇,也看不到河流,而是泥土上成片成片的杂草。渭河公园老了,旧了,不再招人喜欢,我希望它能被一直保留着,而不是被拆除。但这只不过是我一人的执念,对于那些和渭河公园没有任何记忆甚至羁绊的人来说,拆掉公园多建一所学校,一所医院,几栋居民楼,应当是件讨好的事。最终的结局也许只会是,在我残存的这点记忆以及我的这篇文章里,那个公园还一直繁荣着,在每个黄昏落幕的时刻,迎接热爱着它的人们。
